我来到邹城,为了寻访孟子故居。 我以为邹城会比曲阜小很多,可是,这两个相邻的城市大小大致相同,一个是孔子的家乡,有孔庙和孔府,另一个是孟子的家乡,有孟庙和孟府。作为儒家哲学发源地的山东有着温厚的土地、丰饶的物产和质朴的心灵。我到达邹城附近时正好是九月份,田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成熟了,混合着油油的绿意和金黄的芳香,而农民们也都在忙着收获。邹城所在地正是古代的邹国,邹国是孟子的出生地,也是他受业于子思门人的地方,孟子死后,邹国被楚国灭了,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才在邹国重新设立郡县。据说,孟子去世于冬至那一天,邹城百姓为了表示对孟子的怀念,直到今天都不在冬至这一天举行庆祝活动。而孟子曾经游历过的滕国就在今天的山东省枣庄市,距离邹城有一百多公里。 如今的邹城再也找不到当年邹国的痕迹了!我在街头向许多人打听孟子庙都说不知道这个地方,在曲阜市有专门的公交车通往孔府,可是,儒门亚圣却被人忽略了。最后,我终于借出租车司机的帮助找到了,可是,我找到的也不是孟子故居,而是孟庙,这座孟庙最早建于北宋年间,是邹城的官员为了方便祭祀孟子而建的,它旁边还有一座孟府,孟府也不是孟子的家,而是孟子的第几十代孙的住所,都是清代建筑,这些离孟子都十分遥远,可是,这是邹城所保留的唯一的孟子古迹,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孟子庙中有许多树龄百年以上的柏树,在古代,柏树是悲哀的象征,多种植在帝王陵墓、天坛、地坛等庄重严肃的场合,从这些柏树也可以看出人们对孟庙的看法——它是祭祀孟子的场所。每年祭祀孔子时也要祭祀孟子,只是祭祀孔子用太牢之礼,而祭祀孟子用少牢之礼,孟子庙虽然每年都要祭祀,祭祀级别却是低于孔庙的。孟庙正殿亚圣殿中供奉的孟子像头戴的宝冠有九条流苏,这正是按照诸侯的之礼制作的。亚圣殿中的孟子塑像右边还供奉着孟子弟子乐正子像,孟子有众多弟子,可是,与他一起享受香火的只有乐正子一位。亚圣殿之后有一座亚圣寝殿,是供奉孟子夫人田氏的地方,孟子的夫人也被朝廷以诸侯之礼封为夫人。亚圣殿门口是一座平台,这是当年祭祀孟子时表演乐舞的地方。平台前有一眼名叫天震井的井。传说,此井得名天震井是因为康熙皇帝在孟庙中祭祀孟子时天上忽然打起了响雷,把地砸出了一条缝,缝中清水涌出,而这条缝正好在亚圣殿前,在孟庙的中轴线上,人们就在这条缝周围砌上石头栏杆,成了一口井。也有人说,这口井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当地人挖的,得到政府册封的儒家圣人有孔子、颜回、子思、曾子、孟子和周公,孔子、颜回、子思、曾子、周公庙中都有井有水,只有孟子庙中没有,邹城人就为孟子庙挖了这口井。这口井边有一株老柏树,柏树树干上长着一只巨大的树瘤,这树瘤看起来就像一只耳朵,人们都说它是在听井下水的声音,于是,侧耳听泉就成了孟庙的一景。 孟庙中几乎所有的柏树都有奇异的身姿,它们的树干笔直而高,高的越过黄色和绿色琉璃瓦的房顶,在越过房顶之后才开始分出短而直的好像刀枪剑戟一样的树枝,树枝上有一团团浓雾样的树叶。而且,孟庙中除了柏树似乎没有其他树种。在放有孟子线刻像的泰山气象门前有一株扭转的柏树,看起来就好像从天上垂下的一股被扭了几扭的绳,整棵树的纹理都向左卷曲。泰山气象门前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的孟子像是根据孟子第四十九代孙提供的孟子画像制作,虽然线条十分简约,但仍可以看出孟子泰山岩岩的气象。泰山气象门后的康熙御碑亭旁也有一株奇怪的柏树,它树干上长的树瘤好像一只乌龟正在向上爬,人们都说神龟是要看康熙皇帝手书的石碑。乾隆皇帝也在孟庙中留下了一块手书的石碑,孟庙中还有一块元代帝师八思巴用他自己创制的文字书写的石碑,还有许多立于明代、清代、民国时期的石碑,碑文的内容多是朝廷对孟子的封赐、祭祀孟子所写的祭文和重修孟子庙记。 孟子自幼丧父,因而没有文献资料可以考察孟子的父亲是谁。可是,孟庙中却有一座启圣殿供奉着孟子的父亲邾国公。古代的皇帝也不知孟子的父亲是谁,但是既然给了孟子封号,就不能不也给他父亲一个封号,因为邹国从前叫做邾国,朝廷就按照诸侯的礼制给了孟子的父亲邾国公称号,又因为他的家中产生亚圣孟子,人们认为他有启发孟子的功绩,所以祭祀他的地方叫启圣殿。启圣殿之后有一座启圣寝殿,其中供奉最为中国人所熟知的、号称三大贤母之一的孟母,她的丈夫被封为邾国公,她自然就是邾国夫人了。 孟庙的左右厢房都用作展出文物的场所,展品有明代、清代印刷的《孟子》一书,还有原来祭祀孟子庙时所用的铜爵、铜豆等祭器。同时,孟庙也有存放祭祀用品的仓库和屠宰祭祀用牲畜的省牲所。 可我以为孟庙不仅是政府祭祀孟子的场所,也是孟氏的祠堂和家庙。亚圣殿旁的侧门里有一座祧主祠,其中放着孟氏许多祖先的灵牌,而邹城的孟姓人家续家谱时也总将孟子当做始祖,所以孟庙不仅是历朝历代尊孔思想的体现,也是祖先崇拜的体现。至今,孟氏一族的家谱还保存在孟庙旁边的孟府里。 与孟庙这庄严的场合相比,孟府十分生活化,它所有的房屋都像江南的民居,青瓦屋顶、墨色廊柱,镂空的墙头上有瓦片堆的墙花。孟府中没有种植松柏,却在墙根下种了通明的水绿色芭蕉,走廊前种了一丛丛竹子,庭院中种了紫藤花架,种的最多的是月季、牡丹和木香。如今花期过了,如果四五月来,木香都会开出玉一样、雪一样的白色花,香飘十里,而后花园花圃中的牡丹也会姹紫嫣红开遍,现在,花园中只有月季还开着橙黄色、粉红色的花朵不大的花,花开的也不茂密,很零落,仿佛很久没有人修剪过枝条、浇灌过花圃。 刚一踏进孟府画有门神的大门,我就看见一座花红柳绿的小门立在庭院中央,它叫仪门,平时是不打开的,只有朝廷封赐、盛大节日等特殊时日才打开,是特权的象征。在仪门之后还有另外一个权利的象征——大堂,大堂是孟府的中心建筑,它的布置就像古代的衙门那样,其中有“肃静”、“回避”等木牌。孟氏一族曾有人在清代时被封为五经博士,这是他处理家族事务、申明家规、族规的地方,它是统治整个封建家族的场所。大堂之后的另一座建筑是孟府内院的垂花门,门后是孟府女眷的住所,随处可见雕刻在木门楼上的松鹤延寿图、荷花鲤鱼图和刺绣的绫罗绸缎。内院最后有一座延绿楼,过去是孟府中未出嫁的小姐的住所,取名“延绿”是希望这些少女青春永驻。 内院旁边是孟氏的私塾,孟氏的藏书有好几千册,对子弟的教育也很重视,因此私塾中有小学楼、前学、后学等学堂供应不同年龄、不同需要的学生。私塾前是一座名为“见山堂”的房舍,是孟氏宴请朋友的场所,取“开门见山”之意,希望朋友之间坦诚相待。 内院之后便是后花园了,虽然没有池塘和溪流,却有几块玲珑的太湖石亭亭地立在紫藤架下、立在月季丛中。花园中最吸引我的是几丛艳紫色的波斯菊,我以前在荒郊野外见过的波斯菊都只有一层浅浅的紫色,没有这样浓艳的紫色,也没有这样茂盛地开成云朵般的一丛一丛,我在那菊花边留步了很久。野外的波斯菊常在石头缝里长出瘦骨伶仃的一枝,枝头挂着一两朵或三四朵颜色发白的花,可这花圃中的波斯菊却像棉花团那样密密麻麻地闹嚷嚷地开花,把月季的颜色都比了下去。野花也可如此开花啊!我顿时觉得花园中太湖石增色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