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乡下杀猪宴的豪放,农村出来的人大抵耳闻目睹,不肯掉以轻心。
城里人在菜场买菜,天天有肉吃,小户人家,生活条件好了,今天称一斤猪肉,换换口味;明天炒半斤牛肉片,尝尝鲜,小炒有肉丝,大碗有东坡肉。天天有荤菜,日日有肉吃,家常便饭,何足挂齿。
但是乡下就不同了,特别是像翕县农村,较为偏远的村落,远离集市,村里不经常杀猪,山里人又不常进城,所以,十天半月才能闻到一点肉腥味,故而乡下农户,家家户户有杀年猪之举。也就是说,平时想吃肉憋得慌,到了年末,家里养的大肥猪开杀了,那只大肥猪可不是拿到市场上去切肉卖钱的,而是留着自家吃。
一家有几口人?那里可能一次吃掉一口大肥猪的道理。腊月,天气寒冷,先将肥猪杀了,大块的肉、整只的猪腿等腌在大缸里,做成咸肉、火腿之类的腌制品,等以后农忙时慢慢吃。其余的肉,多数是难于久存的猪下水,拿出来大块吃肉,这就是所谓杀猪宴。此时,父母们一般都不拦阻孩子们的胃口……..放开肚皮吃大肉,吃个痛快!
一般来说,杀猪宴比年夜饭还要丰盛、料足,什么清炖大块肉、炒猪肝、粉肠蒸咸菜、白切猪心、猪血豆腐汤、豆芽菜滚猪肺等等都摆上了桌面。年夜饭的酒菜虽丰盛,但是,一般人在年前大多就已经吃了不少荤腥菜,肚里油水足,故而,就是上等菜肴上桌,也大抵品不出啥滋味来。可是杀猪宴就不同了,大伙平日省吃俭用,肚里“燥”得很,想吃肉想疯了,一遇上好菜,狼吞虎咽,大吃大嚼,犹如“酒逢知己千杯少”,才能真正觉出食物的真味。
与年夜饭不同的是,杀猪宴多数不邀外乡的亲友来团聚,而只请本村亲朋伙计上桌。
乡民平时在地里干活,又累又饥,小菜大抵不怎么讲究,只是几碗蔬菜,什么咸菜、豆角、萝卜条、炖白菜之类粗菜淡饭;偶尔去溪沟摸点小鱼小虾,也只能聊以解谗;做个荷包蛋之类的荤菜,已经算是打牙祭了。农友一生面朝黄土,背负青天,肚子刮得很。一听说请吃杀猪宴,无不个个喜形于色,心想,这一下可算要好好大吃一顿了,以填补往日的饥燥。
我们搞旅游开发的人, 有机会捷足先登,最先进入这些都市人一般不太注意的山乡僻壤”,最先品尝到那里沉淀于民间的乡菜,而大快朵颐。那天,我们踏勘回来,已经日薄西山,一天的奔波,山上只吃了点干粮和纯正的农夫山泉,大家早已饥肠辘辘。正准备打道回府,作为向导的老农匆匆赶过来,对大家说道:“到我家吃个便饭罢,今儿杀年猪,有菜,几位先生跑到穷山沟里来开发旅游,积功德的事,平时那能请到这样的稀客”。
杀猪宴的豪放,久闻其名,这次也算是开眼界了。
杀猪宴摆在自家客堂里的,屋内一连三桌,都是同宗兄弟叔伯、邻居好友,请来一醉方休。这些人不是一般的亲戚,而是至朋好友。村中青壮劳力多数到城镇打工去了。家里若遇到个急事,总得请人帮个忙吧,有些琐碎的小事,临时缺了个人手,相帮的人大多是自家村坊的亲朋至友,钱是拿不出手的-------到时总得酬谢人家呀,请吃个杀猪宴,既能增进邻里关系,又是聊表谢意的最好方式。
我们进入农舍,只见女人们在屋下灶房内忙上忙下,分外劳碌。洗的洗、烧的烧,厨房里不时传出炒菜的声响,堂前火塘中焐着炖猪肉,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小孩子们发出欢快的笑声,真有点过节庆的气氛。
从山民们真诚的言谈举止,从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来:人们早就期待着旅游业的开发,荒僻的深山老岭,有着巍峨的山岳,有着不同于寻常的野菜珍肴,也会随着旅游业的拓展而展现在人们面前,提高其附加值。可以说,我们的到来,有可能会给当地居民带来前所未有的新机遇,令山民兴奋不已。一碗米酒、一块猪肉,代表了乡亲们的心意。
不言而喻,我们所做的一切----开发旅游,是受到村民肯定和赞赏的。
老农告诉我们,自己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打工。儿子在北京做厨师,女儿在安庆当营业员,现在家里的零用钱大多靠孩子们孝顺。待将来旅游业一开放,把儿女们都叫回来。外边再好,那有家乡好,房子是自家的、菜园是自家的、屋后养的猪鸡鸭,还有“土自来水”也是自家的。年青人在外面学到了本事,再回到家乡来施展,将来的日子怎能不火红呢?
游客的到来,会使山村的面貌焕然一新,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大伙正说着,一大碗炖猪肉就摆在眼前了,我定睛看去,只见粗瓷碗中,猪肉切得方方正正,豆腐干大小,用山泉、米酒、大料、辣椒干,放在火炉土制瓦罐中炖制的猪肉,确是不同凡响。肉炖得酥烂,入口嫩滑,鲜而不腻。不知是我们山上一天奔波过于饥饿劳累了呢?还是此山猪肉确是味好,每人一连吃了两大块半精半肥的大肉,还不过瘾。
下一碗是“干菜蒸肥肠”。这道菜,城里馆子不曾听说过,可是在徽州乡间却是家常菜。干菜中伴有青椒,使得肥肠的油滴滴渗进干菜、青椒里,别具一股鲜香。
村民说, 上山劳作时,妻子常在饭盒中给丈夫放进这碗菜,一是味道好;二是天热时,此菜不易变质;三是鲜咸。乡民在山脊上劳作,会出大量的汗,此菜能补充身体盐分的不足。它的做法、味道与实际的需要的巧妙结合,恐怕城市居民是很难想象的。
徽州人的下饭,不同于江浙地方,大抵是讲究一个字“爽”。另一个大菜上来,是肺头炖山笋,整只锅子连菜带汤一起上桌,此时,席上香气四溢,令人不由垂涎欲滴。
做法是先将肺头烧酥,置火腿、冰糖,再放进野竹笋、红辣椒。细细的笋尖,浸泡在浓浓的肺头鲜汁中,不仅色泽亮丽,而且原汁原味;肉汁令笋尖又鲜又嫩,加上红辣椒佐餐,令人胃口大开,在席上特受人欢迎。
一碗金银蹄仔鸡,不由让人拍案叫绝。用料是鲜猪蹄膀,加火腿筒,配料有冬菇、笋、豆芽菜等。他们先将猪蹄膀、火腿筒、姜块、辣椒干、葱结等放在砂锅中煮烂,鸡炖至七分熟,再放入精盐、冰糖、冬菇片、笋片、豆芽菜。上菜时,热气腾腾, 香气扑鼻, 放在桌上, 众人不由一阵欢呼。此菜特色是汁浓味厚,猪蹄不腻,鸡肉酥烂,色泽红润,鲜嫩可口。食客一个劲地往汤锅里捞豆芽菜吃,此豆芽菜浸泡在如此浓郁的汤汁中,又鲜又辣,口味自然不一般了. 个个吃得满脸大汗,仍不肯息手。
此次徽州之行,可谓大开眼界。翕县不仅有奇山秀水,厚实的人文风情,更有好客的徽州百姓,乡风土菜。一旦旅游业得到实质开发,这些沉淀于民间的酒宴豪风,也将迅速呈现在游客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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