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先生说:吃啥补啥。马老爷子就信这个理。我听马老爷子常说:男人衰老了,先从腰子上表现出来。你看那些尿急,尿频,得前列腺炎的,都是腰子出了毛病。不管他说的有没有科学道理,每天中午马老爷子必吃一盘熘腰花。 马老爷子快六十岁了,精神头还跟小伙子一样。他每天早五点就从厂里转悠,他从这个车间到那个车间,走哪唠哪儿,到了吃饭中午的时候,就到厂门口的小饭店吃我做的熘腰花。 马老爷子是进城干部,52年到了机厂当了厂长,他是大老粗,没文化,但跟工人师傅很贴心。文革时期挨批斗,别人的帽子又高又大,压得抬不起头来,只有马老爷子的帽子最小最轻。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管他的人都偷着给他东西吃。平反后,他不仅吃住在厂里,有时还到最苦最累的打铁房,跟年轻小伙子比试比试。他始终有一种不服老的劲头。这大概跟他吃腰子有关。他每次吃熘腰花都说:一是我熘的腰子嫩,二是没有骚味,三是刀功好,四是味道鲜美。我说:“马老爷子你别夸了,再夸我该成你的特级厨师了。” 其实,熘腰花是最普遍的大陆的菜。我记得二十年前,应该算是高档菜。二十年前最好的结婚席面上,才能吃到熘腰花。而现在就过火了,不但没人吃,有的饭店连主料都不预备了。他们一是嫌费事,二是考虑利润不大,三是厨师手艺不精做不了。我认为熘腰花,是一道最能检验一个厨师标准的炒菜。我听说,考一级厨师就考这道菜。一是看刀功,将新鲜的猪腰子从中间劈开,用手掌和刀挤压,将腰子里的骚筋片出来。用45度刀法将腰子片成片,但不能切断。然后,再交叉切成网格状,再分刀切成菱形块。加入泡好的淀粉,拌匀,放入六成热的油锅一炸,等腰子变成麦穗形,没有了血丝,捞出,控出油和水份。熘腰花的配料,最后用洋葱头,用别的配料不对味。马老爷子说洋葱头是男性蔬菜,有壮阳的功能。二是看火候。锅里的油必须热,将洋葱头切成寸块,用葱,姜呛锅后,放入洋葱头,煸炒翻勺,勺里着火,加入料酒,醋,酱油,盐,味精,勾淀粉,再加入明油翻俩个出勺。一道色,味,状,鲜,嫩、香的熘腰花就端到了马老爷子的面前。马老爷子边吃边说好。 大约马老爷子在我朋友的饭馆吃了一年。累计吃了三百多个腰子。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老伴,搬到老伴家去住了。 从此,马老爷子就再也没来小饭馆吃我做的熘腰花了。再后来,我朋友的生意越做越大,买了几辆汽车,跑长途运输去了。所说小饭馆关闭了,但熘腰花的手艺我始终没丢,只是不常练罢了。 想起马老爷子 马老爷子如果还活着的话,估计得快一百岁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认识他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如今,马老爷子是死是活我还真不敢肯定。因为马老爷子的身子骨特别硬朗,活到一百岁应该是不成问题。 二十多年前,我的一个朋友从山东来到唐山,开了一个小饭馆,他不会炒菜,有吃炒菜的了,他就到办公室找我。我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计,跟他来到饭馆。因为吃炒菜的就是马老爷子一个人。 马老爷子高高的个头,大脸盘,重眉毛,大嘴叉,挺着个大肚子。我估计他的腰肥得有五尺多。他把裤带系到腰以上,就快到胸脯了。他说话的嗓门特别大,就象炮筒子。他走路时左腿有点拐,听说是让日本鬼子刺刀扎的。 马老爷子叫什么名字很少人知道,人们都叫他马大肚子或叫他马拐子。 马老爷子爱吃熘腰花喝酒。他说:“人爱吃什么,就说明人身体里需要什么”。我记得,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吃啥补啥。他说:“男人应该多吃腰子,腰子是补肾的。男人的腰子好,身板就硬朗。男人衰老了,先从腰子表现出来。你看那些肾虚的、前列腺出毛病的、整天喊腰疼的,就是腰子出了问题”。他说:“男人多吃腰子好”。 马老爷子五十岁的时候,老伴就死了。他没儿没女,一个人吃住在厂里的招待所。厂里来了客人他不陪,他说:有科长陪着就行了,要我陪着那得多大官呀。科长们陪着客人在大屋喝酒,他一个人在小屋里自斟自饮。 马老爷子是进城干部,论资格,他起码也是个省部级干部。就因为他是大老粗,没文化,从进城就当厂长,直到离休。 马老爷子离休后,就不吃招待所了,他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每天中午就到小饭馆里吃饭喝酒。 每天中午十一点,他挺着大肚子在桌子前一坐,对我朋友说:“来一盘熘腰花,一碗焖饼,一碗鸡蛋汤”。我朋友赶紧到我单位找我。我一听要吃熘腰花的,准是马老爷子。 我就到饭馆后,马老爷子在桌子边坐着抽烟。他见我来了,冲我一笑,然后递给我一根烟说:“整好吃点。”我说:“没问题。” 我把腰子从中间劈开,剔出腰臊,然后把腰子切成花。抓点淀粉,过一下油,等腰子全翻成了麦穗形状,就捞出来。 熘腰花的翘菜,最好是洋葱头。洋葱头本身也是壮阳的,它俩炒在一起对味。把洋葱头放在勺里炒的时候,先放点料酒和醋,然后再放酱油。等洋葱头炒得快熟了,把过好的腰子放入勺内,而后再放盐、味精、勾淀粉、加明油,出勺。这道菜特点是:香、嫩、味道有点脏器味,外观光滑明亮。 马老爷子从兜里掏出自己带的酒,他不用酒杯,嘴对瓶就喝了起来。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我把饼丝用油过一下,等饼丝一摸扎手了,捞出来。然后用不抓淀粉的猪肉丝在勺里煸炒,等肉丝熟了后,放一把绿豆芽菜煸炒,等豆芽菜快熟了,把饼丝放入勺里,盖上勺盖,转动勺子,把饼转起来。三五分钟后,翻勺。再烤那面。一两分钟后,揭来勺盖,用铜筷子把豆芽菜和饼丝拌匀,洒点香油就出勺了。 之后在勺里舀上一小勺汤,打一个鸡蛋,洒一点香菜,点一点香油,汤就放好了。等端到马老爷子的桌上时,马老爷子的酒正好喝完了。 马老爷子吃饱喝足了,挺着大肚子,抹一嘴,剔着牙,一拐一拐的走出小饭馆。 一九八五年,有人给马老爷子介绍了一个老伴,听说是一位退休教师。两人一见面挺投缘,就定了婚事。马老爷子到老师的家里住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马老爷子的面。 如果马老爷子还活着的话,我算计着他真有一百岁出头了。也许他真的不在人世了。在工厂里,只要人们提起他,他那一拐一拐挺着大肚子走路的样子,就在人们的眼前晃悠。 2010---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