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凤凰,在沈从文、黄永玉先生的妙笔下绚灿了很久,在我多梦的心里怀想了很久,终于在不久前的一个春日,我顶着细雨,走进了她的怀抱。 住在沱江边的“江天客栈”,这是一个家庭客栈。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我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仰面聆听细雨飘落,脑子里一直闪现着沈先生笔下那朴实无华的故事情节。于是,我爬了起来,走出客栈,我要去看古城石板街,去看碧清的沱江水,去读凤凰的风和月。
伴着丝丝略带凉意的春雨,我随意漫步在神往了许久的小城的石板路上,尽赏老街风情。凤凰古城街道不宽,两旁富有民族韵味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有扎染、蜡染、纸扎、玻璃吹画,印花布店、银饰作坊、姜糖铺……有趣的是,许多店铺门口挂的招牌都是印染布做的,在风中飘飘忽忽的,看起来别具一格。
漫步窄长的街巷中,明清的古建筑鳞次栉比,虽然留下了历史风雨沧桑、班驳的岁月痕迹,但依然风韵犹存地傲立在老街的两边。高耸云端的封火马头墙会给你带来幽深宁静的感觉。
小巷里游人如织,尝点甜中带辣的姜糖、试试古朴的蜡染服装、看看琳琅满目的苗家银饰,那些古朴的吊角楼、那些因为年代的久远而风化的青砖大宅,这里的一砖一石都默默在向游人诉说边城的历史。在沱江边,你只要听一听苗家女的捣衣声,你就会明白凤凰古城它有着季风永远不能更改的风情。
湘西的凤凰是神奇的、是美丽的,就像她的名字,是一只非梧不栖的神鸟。她本不该落在这样一个地处偏僻的一隅,让历史的风尘掩盖了她的容颜;让重叠的山峦锁住了她的绝唱。或许也正如此,她的显现,才更为世人瞩目和惊羡。才会让你置身其中时,慢慢的去品味,去解读。
凤凰的美除了天然的灵山秀水,还有她独特的人文之美。由其险峻的地势美衍生出的军旅豪情层出不穷:抗英民族英雄郑国鸿,西南护国军参谋长朱湘溪,血战嘉善,勇搓日寇的128师师长顾家齐……凤凰以她多元的文化积淀,也哺育了众多文化智者:民国总理熊希龄、著名画家黄永玉、文坛巨匠沈从文……
然而,一个人的名字能千般诗意的和一个地方缠绵不清的,或许只有沈从文老先生了。我慕名来到了先生的故居,那是一座简朴、小巧的四合院。站在故居的小院中,可以看到堂前悬挂着的那一代大儒舒心的微笑。无论从什么角度去评价老先生的一生,他毕竟是幸运的。这种幸运,照我的理解,无须去提及他那名满天下的学术成就和声望。这种幸运,这种舒心,应当来自与他相濡以沫的张兆和、以及最终回到山清水秀的故乡怀抱。前者,也许使他以一篇《边城》,一个“翠翠”而流芳千古;而后者,则叶落归根、永远地陪伴着那一湾清秀的沱江水了。
在沱江沿岸,如果没有了“翠翠”,也就没有了渡口,没有了放排汉子们望眼欲穿的远方。沈老描绘出的这个沱江的女儿“翠翠”,她还活着。或许我们无法追寻她的影子,却仿佛感到她神情中那忧郁的清香还没有淡去,她还长久地流连在沱江边。让每一个渴望呼吸到她那芬芳气息的游人,痴痴地想念。“她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多少游客和凤凰一样,让无数的日子就停留在这美丽的等待之中,并将继续等待下去。翠翠那水灵灵的模样和她哀婉淡泊的风格填充的故事还在继续着。
怀着对先生的仰慕,我从苗家小姑娘手里买来一束野菊,寻到先生的墓地。先生的墓地名叫听涛山,大概是为了先生能静静的听他眷恋的沱江水的涛声吧。墓地巨石嶙峋,右有风洞,清风呼呼,泉水甘冽;后有听涛洞,石碑耀眼。从江边拾阶而上走进林间,就可以看到黄永玉及夫人为纪念沈老树起的碑刻:“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回到故乡”。再上几步,一块镶满了鹅卵石的狭长草坪中,立着一块未经任何雕凿的苔痕斑斑的天然五彩花岗岩原石,状如云菇,石碑正面“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沈老的手迹饱蘸着沱江静默的浓绿, 在石头上勾勒着,渗透出先生那温文尔雅的儒者风范。他,一个从沱江边走出去当兵的孩子,就这样, 以一个让人敬仰的学者和文豪轻落的句号,回到了故乡。他的墓地朴实得仿佛是那河上飘流着的珠矶字句的行间毫不经意点上的一个句点。
我把黄绿色的野菊轻轻地放在先生的墓碑上,忽然觉得它就像先生的灵魂,倦游的归人,静静的栖息在故乡的山石上,无比依恋的看着故乡的江水从脚边流过......
我想念着活着的“翠翠”,我也想念着故去的长者。先生已经静静地睡在沱江绿色的怀抱中,化为在追寻着纯真的爱里飞翔着的精灵。那么,此刻,“翠翠”在沱江边上的哪一个渡口呢?
到凤凰去一趟吧!凤凰古城,沱江河畔,群山环抱,关隘雄奇。就像是一幅山水画,淡描浓抹总相宜。碧绿的江水从古老的城墙下蜿蜒而过,江中渔舟游船数点,山间暮鼓晨钟兼鸣,河畔上的吊脚楼轻烟袅袅,码头边的浣纱女笑声朗朗......我无法向你描述凤凰的模样,一种从容的古老?一种简单的厚重?
这个春日,朦朦细雨中我在边城读着凤凰、读着沱江,读着一个没有战死沙场而是回到故乡的“战士”,读着一个让先生和游客都牵挂不已的“翠翠”,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读懂这雨中的凤凰,是否能读懂先生那善始善终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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